出发,目的地:银座#
昨天乘坐新干线到了东京,入住了涩谷的一家仅限男性入住的胶囊旅馆,两晚总共五百多,而基本其他的旅馆都要一千多一晚的样子。这里的胶囊旅馆有些出乎意外地干净和周到,相比快十年前东南亚之行住过的青年旅馆要好很多。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些休息不好,早上起来后有些头疼。
洗漱一番出发的时候大概是十二点了,肚子空空,预备去涩谷地铁站边上的一家松屋吃牛肉饭。路过一位白发的人在蹲着喂着隔着栏杆的狗狗,看体型应该是柴犬。穿过天桥后的一段路,有一位女士风一样的跑过身边,成功抓住了她跑过的瞬间。
今天主要的行程会是去银座看井盖,这个念头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其来有自的。之前在了解街头摄影相关的历史和知识的时候意外得知了一种叫「考现学」的奇怪学科,它的名字是相对于考察古代事物的「考古学」而言的,它考察的是当下社会中的一些东西。这个听起来有些玩笑性质的所谓学科大体都是身体力行地行走进城市中进行各种观察,要说起来这个形式会有点像最近几年流行的 City Walk,只是它的滥觞是在七八十年代的日本。
我购买翻阅了「考现学」的相关书籍之一的《路上观察学》,发现这个「学科」下的人做的事情千奇百怪,例如走上街主动寻找无用之物(「托马森」),观察并记录某个地区的狗狗撒尿的姿势,观察某个地区的井盖样式,收藏城市里被爆破的建筑的残片等等。按我现在理解,我觉得这是一群能在路上行走的时候运用自己注意力的人们,他们虽然方法不同,但却都有着能把别人习以为常到乏味的世界变成巨大的博物馆的能力。
我自己上街拍照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所以今天我准备效仿一下这些奇怪的艺术家们,妥善地利用双脚,相机,和发散又专注的注意力。
银座的井盖们#
《路上观察学》中林丈二撰写的《走在路上的方法》中记录的一次他 1986年元旦时候的在银座的步行记录,这会是我今天路线的主要参考对象。他在这篇记录中非常详细的手绘了一个名为「银座名盖巡礼」的地图。这个地图上他按数字标出了他观察到的井盖们,我今天用来参考的路线就是从这个数字增大的路线推算出来的行走路线。之后的行文我会戏仿一下书中译文的的风格。
以下就是书中的的手绘地图:
在走到地图中标识出来的有乐町旁边的交通会馆之前,其实我已经拍到了不少井盖,展示如下:
散步开始#
在步行正式开始前,最主要困扰我的点是如何将这张 86 年绘制的地图上的地点和现在的谷歌地图上的银座区域对应起来。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在确定一些标志建筑和对照路名后我发现这一片区域的布局竟然一点没变。街道的走向,大概名字,不少的地标如松屋,歌舞伎座,昭和路,御门路等都没有变化。这让我在之后的行走中基本甩开了手机地图,只按照这个手绘的地图行走。我回想起之前在京都时家宜和我说她问了她家旁边的老人那一片几十年来有什么变化,老爷爷说几乎没变,只是「这几年中华料理的店变得异常地多」。我想起了从小长大的江边的街道二十年间已经迥然不同了,我觉得有些嫉妒这些能在风景不曾巨变的社区中长大的人,也许他们的人生风景也可能是连续的,而我觉得我的人生风景之间常常有着巨大的断裂。
1:走到了地图的起始点,这里今天依旧靠着一条高速公路,高楼林立,被标记为交通会馆的建筑物周围看起来都是些商场。可能是这一片是靠近有乐町地铁站的缘故吧,路上行人不少。我看到街头似乎又电视台在做路人采访,路过他们后,我注意到一位出租车司机在他的车后面似乎做着拉伸的动作,我拍下了这个瞬间。
2,3,4,5,6:沿着地图标志的这些数字的街道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当初的井盖,看起来这一片的下水肯定是经历过一次有规划地更新。路上的井盖基本只有有限的几种,这让我意识到我今天应该不太可能观察到林丈二在86年看到的井盖了。我决定把目的改成沿着他86年1月1日的步伐愉快地进行一次散步了。
7: 走到位置 7 处,因为林丈二在文字中描述地这里本来是一家麦当劳的门口,据说83年的时候这里有个重达 4kg 的楼顶的小铁盖砸到了楼下的出租车顶上,所以他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忍不住抬头看。我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在这里我还遇到两位大姐在宣扬法轮功,我有些怕麻烦,简单应付了一下就走开了,不过临走前突然心中一动,问了句:「这个法轮功的法轮指的是佛陀转法轮的法轮吗?」其中一位大姐回答说:「是的是的」,旁边的另一位大姐小声地说「他是懂这个的」。带着一点点装到了的小窃喜我继续我的步行。
A,B:记录说这里看到了「难得一见」的柳树,一棵在 A 处,另外有三棵细长小柳树在 B 处。据说这些柳树是 68 年种在这里的柳树的二世。我有些在意为什么会觉得柳树「难得一见」,同时我也特意观察到这里路边还是种着柳树,那这些柳树会不会是四十多年前林丈二观察到的那几棵柳树的二世的二世呢?
14: 这里林丈二记录中说是一个木制的井盖,我挺在意的,到了地方找了找,果然是没有的。这里是在歌舞伎座的旁边,歌舞伎座是个有趣的建筑,它的正门是仿制作了传统的木建筑的前檐,巨大的唐破风非常具有标志性。看起来这是个演出的剧院。林丈二觉得在歌舞伎座边有能制作木头盖子的匠人也不奇怪。虽然没有观察到木头盖子,但是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自行车道的地上的标志。
F:这里是「水谷桥公园」,林丈二当年是这样记录的:
下午1点2分,来到水谷桥公园(地点F)。园内有着巨大的柳树,随即测量树干的大小,直径有40厘米。因为椅子上有积水,我只好坐在橘色的跷跷板上,拿出自带的便当。用餐时,附近的老奶奶和小女孩到公园游玩。因为小女孩爬上了另一边的黄色跷跷板,于是顺其自然地和老奶奶打了声招呼:“午安。”今天是新年应该说“恭贺新年”的,但面对陌生人实在说不出口,情急之下嘴里自动吐出了“午安”。
这个像猫额头一样小的公园主要是土质地面。下过雨后不久,变得松软的地面会不会有猫或狗的足迹呢?我仔细地找却找不到。因为我最近刚好在读每天喂食银座30只流浪猫的饭岛奈美子的《银座街猫物语》(「銀座の 猫物语」,三水社,1985年6月1日出版),除了非常留意猫狗的身影外,对它们的脚印也特别在意。
下午1点18分,离开公园。
现在这里可完全找不到当初描述的任何一样东西了,在我面前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五层小楼,所幸的是这个楼的顶部还保留着一个城市公园。这个楼本身的功能似乎是一个保育园,我拾级上去后匆匆环顾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公园。
绕着走了一圈,零星的几个人相距隔开地分散在凳子,台子甚至地上或坐或躺。我看到一个姑娘躺在一个滑梯底下隆起的红色小土坡上,我几乎毫不犹豫举起相机拍了几张。一位欧美小哥从我后面跑过去,坐到了那个姑娘的旁边,看来是她的男朋友。
我走了一圈后找了个巨大的平台躺了下来,随之就看到映入眼帘的旁边大楼上的 KONAMI。在这里躺着几乎睡着了好长一段时间,等我准备走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下来。
想到今天还想去歌舞伎町看看,于是决定在这里结束这次异常愉快的散步。因为需要找井盖,这次散步我经常会盯着地面看,感觉看到了不少有趣的标识。一个城市的地面其实也是副画满了各种图案标志的大画呢。
最后用林丈二写在记录最后的一段文字结束这段散步:
在写这篇文章时,我散步街头的方式和看法,怎么看都好像还是在电视的显像管里游移一般。但以此方式持续探索下去,有一天应该也能抵达深不可见的地方,出现如宇宙规模的宽广世界吧,此时我有着这般的预感
歌舞伎町#
想来歌舞伎町看看是因为这里是《如龙》和《审判之眼》中的神室町的取景地。到了以后发现有些地方的布局确实有些似曾相识,和游戏里的场景很相像。有些意思的是这里的牛郎店异乎寻常地多,我饶有兴趣地看完了一栋楼上的巨大牛郎宣传广告,牛郎们的艺名很喜欢取诸如「主任」「执事」之类的。
在街角一家拉面店吃了一碗辣拉面后实在是走不动了,于是就回旅馆去了。